4月22日,浙江省政府第70次常務會議審議通過了《浙江省快遞業促進條例(草案)》,后續將以法規案形式提請省人大常委會審議。其中,該草案規定:快遞經營者不得以低于成本的價格提供快遞服務;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不得利用技術等手段阻斷快遞經營者正常服務;平臺型快遞經營者不得禁止或者附加不合理條件限制其他快遞經營者進入。
上述草案中的三個“不得”,均緊扣了快遞行業當下的痛點。其中,“不得以低于成本的價格提供快遞服務”這一條,更是讓不少快遞人拍手稱道。
這說明快遞江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落下,合法合規將是一種常態,擊穿成本的快遞價格戰已經不合時宜,“低質低價”的執念,也該休矣!
單量增加 收入變低
前段時間,多家快遞企業在浙江義烏的價格戰愈演愈烈,引起社會關注。據悉,這些快遞公司低于每單1.4元的業內普遍成本價,從而來搶占市場。這種舉動,加劇了快遞企業的“價格戰”。
但是,這種一味降價的背后,可能會導致網點出現拖欠工資、員工罷工、快遞堆積等狀況。“價格戰”之下,表面是快遞企業對市場的爭奪,背后還影響著快遞從業者的生活。
“現在8毛中短信費就有4分,再除去運輸一個件就剩7毛了,工人工資都發不下去。”王老板在嘉興開了一家快遞的網點,今年2月,原本1元錢的派件費份再次下調了2毛,他選擇暫時關閉網點。
愈演愈烈的快遞價格戰,使得派件費大幅下調,快遞員的收入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一些快遞員甚至不得不壓縮送件的時間,降低配送的服務質量。
“每天風里來,雨里去,忙忙碌碌,辛勤勞作。最近的工作量越來越大,工資卻越來越少。”從事快遞行業的小陸(化名)是湖南人,職高畢業后就跟隨老鄉來到嘉興打工,這些年來,他最大的感受是,生意越來越難做,雖然單量增加了,但是收入卻變低了。
價格戰的影響也直觀體現在了上市快遞公司公告的月度單票收入中。近日,順豐、申通、韻達、圓通等快遞公司先后公布了3月快遞服務業務經營簡報,從中不難發現,上述快遞公司單票收入都呈現下滑趨勢:具體來看,申通快遞單票收入為2.25元,同比下滑27.65%;韻達股份單票收入2.19元,同比下滑13.44%;順豐控股單票收入為15.74元,同比下滑12.12%;圓通速遞單票收入為2.25元,同比下滑11.03%。
“燒錢搞價格戰,去搶占市場份額,是市場新的進入者的一種優先選擇。而為了保住原有的市場份額,原有的市場主體必然會大規模降價應戰,這種價格競爭的結果使得很多快遞企業出現虧損,相關服務也必然會大打折扣。”中國貿促會研究院副院長趙萍說。
在業內看來,此次草案的通過和未來的正式頒布,一定程度上將對快遞行業的價格戰起到遏制作用。
義烏價格戰因何而起
在激烈的競爭中如何搶占更多市場,現在看來,快遞巨頭們的答案出奇的統一:降價,爭奪下沉市場。有數據統計,2015年,義烏平均每單快遞價格為7.44元;到了2019年上半年,價格已經腰斬至3.45元,一公斤以內的包裹最低至1元。
推動這個價格不斷走低的,不止“四通一達”,還包括順豐,如今又來了一個極兔。4月9日,義烏郵政管理局對極兔發布警示函。其中表明,義烏市郵管局曾四次知會極兔,同時告誡其“不得用遠低于成本的價格進行傾銷”,但極兔并未按要求整改,于是發函要求其進行整改。
自2014年至2019年,快遞行業長期處于價格戰之中,順豐、中通、圓通、申通、韻達、百世等多家快遞公司都參與其中,價格戰的戰場——義烏,其單件配送價格最低甚至跌破1元,行業內的公司都處于巨大的資金壓力之中。
直至2019年,各大快遞公司迫于壓力才同意協商,共同提高價格,將單件配送價格提高到了2.5元一件,價格戰正式平息下來。
但是,極兔速遞的進入,再次將快遞行業拉入價格戰之中。義烏的價格信息顯示,2020年4月份極兔速遞進入后,單件配送價格就在一路下跌,2021年初再次跌破1元!義烏成了快遞價格的全國洼地,一度出現過“每單8毛,快遞發全國”的“屠殺價”。
極兔的價格戰也引發了行業內的巨頭們的不滿,2020年雙十一期間,三通一達系因為極兔挑起價格戰而集體封殺了極兔,要求旗下的所有網點不得代收極兔速遞的包裹!
有當地商家透露,這樣的價格基本上是做一件虧一件。但如果不降價,則意味著自己的市場份額會被其他快遞企業占領。2020年10月,交通運輸部公布的數據提到,義烏目前的快遞業務量位于全國第一。2021年3月,義烏郵政局對外披露,僅1、2月份,義烏地區的快遞企業完成超過11億件快遞單量,同比增長154.6%。
除了被封殺以外,極兔速遞還收到了監管部門的整改通知,但極兔顯然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
2021年4月初,極兔速遞因“低價傾銷”而被整治,義烏郵政管理局停運了部分極兔速遞的分撥中心。
價格戰期間,行業內的普遍成本價在1.4元/單,但極兔速遞的配送價格卻遠遠低于1.4元/單,通過價格戰從巨頭們那里搶到了大量單量。
算起來,這已經是義烏爆發的第三次價格戰。
不過,最近的幾記監管重拳,讓近乎瘋狂的價格戰再次停歇下來了。最新的義烏價格顯示,極兔速遞已經將單件配送費提高到了1.5元,略微高于成本價。
快遞叫停低價競爭,是不是意味著淘寶、拼多多那些9塊9包郵的商品就沒有了?寄過快遞的應該知道,大多數快遞費都在10元左右,即便是便宜的郵政也需要8元左右。但是商家由于發貨量大等因素,與快遞公司簽有合作協議,快遞的費用相比于普通人而言壓的十分低廉,再加上部分商品成本極低,所以就算快遞費不得低于成本價,商家9塊9商品包郵的營銷策略,依然是可以盈利的。換句話說,9塊9包郵的商品不受影響。
沒有利潤,誰為優質服務買單?
業內人士表示,快遞市場產品同質化嚴重,想要搶奪市場,只有從價格、時效和服務三個維度下手,而價格又是其中最靈活的變量,這就導致了快遞行業的發展總是不斷伴隨著大大小小的價格戰。
成都速禧物流配送中心的負責人林鋒認為,快遞戰長期打下去,各家快遞公司都會損失利潤,一級壓一級,最終吃虧的還是快遞員。但他同時指出另一個問題:“快遞員工資到手變低,就會出現流失嚴重的情況,沒有員工,網點也會受影響,再上一級影響的就是公司總部。”
極兔掀起的價格戰,反應最強烈的卻是順豐。日前,順豐控股一季度業績暴雷,預計虧損9億-11億元,而去年同期在疫情影響下也有9億元以上的凈利潤。快遞頭部企業順豐如此處境下,尾部快遞企業又如何呢?有媒體統計,從2018年至今,有12家二線快遞公司陷入困局,其中快捷快遞、國通快遞、全峰快遞等6家徹底出局。
在商業語境里,一切生意都建立在利潤之上,而價格戰是市場競爭中最有效的手段之一。當然,快遞江湖并不排斥價格競爭,但一味地以低價格來搶市場的行為,尤其是眼下這種“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價格競爭,無異于一種自殘行為,帶來的傷害性是巨大且不可預測的。快遞價格戰給物流末端帶來的“不良反應”顯而易見。春節以來,百世從義烏到全國多個地區的快件處于停發狀態,如安徽省合肥市的經濟開發區、蜀山區、肥西縣,山東省濱州市濱城區五部等等,而停發原因除受疫情影響外,均為“網點異常,快件擠壓嚴重”。
而對消費者來說,這種“不良反應”直接體現為快遞不上門、不通知、派送慢等等。
前幾年近乎瘋狂的“價格競爭”基本上已經掏空了加盟商的口袋。隨著行業巨頭的上市,財務、管理越來越規范和透明,各項投入和服務要求越來越高,如果得不到總部的有效支持,基層的日子恐怕會更加艱難。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想著靠“價格”去搶市場,無異于自尋短見。此前,中商產業研究院認為,經過多年廝殺,價格戰會逐漸趨緩,加盟商的快遞價格已經到了成本的極限。
正因如此,擺在各家快遞面前的一個最現實的問題也來了:生存都成問題,何來的服務?低價服務,已經成為降低快遞企業合理利潤、威脅末端網點生死的慢性毒藥。
以往,在長期價格戰的擠壓下,快遞網點的生存空間已經急劇縮水。為了爭奪有限的需求,在不能有效提高快遞企業收入的前提下,不斷的推高用戶對于服務的預期,同時不斷降低投訴門檻,鼓勵用戶過度主張權利,導致快遞企業網點的成本不斷攀升,最終越陷越深。
如此一來,消費者的期望值越來越高,而且認為這一切要求是理所應當的,比如當日達、送貨上樓、開箱驗貨、面帶微笑、星級服務等等。對快遞公司和網點來講,“星級服務”是要付出代價的,誰來支付“星級服務”所需要的費用和成本?
快遞物流專家、貫鑠企業管理(上海)有限公司CEO趙小敏表示,長期價格戰會帶來惡性循環,使消費者和快遞員受損。“價格戰必然帶來快遞網點的波動,網點波動意味著快遞末端不穩定,直接反應就是快遞員收入下降,以及服務質量下降,最終失去用戶。”趙小敏說。
快遞價格戰何時熄火?
義烏某云倉王姓負責人透露,“現在義烏沒有低于1.4元的快遞了,圓通、申通、百世、韻達等300克以內是1.6元一單,包裝費快遞袋另加3毛,紙箱另加5毛。被處罰前,極兔每單最低一塊錢,百世每單最低1.15元。目前我沒有做極兔,極兔被罰后也漲價了,不劃算,一塊五、六沒人用極兔。”
對于為何此前極兔、百世能以遠低于成本價的價格運營,業界人士一致認為“殺手锏”是“補貼”。“這點在極兔身上體現更明顯,為了搶奪市場份額和單量,極兔不僅補貼商家,還給加盟商補貼。”王姓負責人表示。
雖然目前在義烏已看不到“8毛發全國”的情形,但多位業內人士透露,即使現在義烏快遞最低價格來到了每單1.5元、1.6元,但由于這個價格包括包裝、打包費用,實際留給快遞運輸的成本不足1.4元,價格戰還在繼續。
價格戰何時才能結束?中信證券在一則報告里預計,激烈的價格戰仍將貫穿2021年全年。“行業大體格局確定前,任何價格停戰動作都被證明無效。”
中通快遞董事長賴梅松2020年年末時表示,隨著快遞企業分化的進展,“價格戰”會趨緩乃至出現拐點。至于拐點何時到來,賴梅松認為,這仍將取決于龍頭企業產能的市場投入,但“這個時間點不會等太久”。
趙小敏預計,快遞行業價格戰將在2021年二季度末告一段落。“主要是基于對快遞企業市場份額的變化分析,目前看沒有更大提升,同時因為價格戰帶來的末端網點、快遞員不穩定,已經嚴重提影響了用戶體驗。”趙小敏說,“價格戰進行到一定階段會出現臨界點,比如快遞企業繼續降價,業務量不升反降;再比如網點波動波動的數量規模越來越大,失去控制,都是價格戰臨界點到來的標志。”